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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-2 我可以等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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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-2 我可以等你

次日天之將明,蘇喬便收拾好去了小瀑布等唐昀,閑得無聊把大半月來背得滾瓜爛熟的心法又背了幾遍,手腳跟著比劃了幾下。瀑布不高,水也小,只薄薄的一層搭在懸崖上,底下是潭,潭中水窪裏常有些魚蝦。除了劈柴生火做飯,蘇喬平日裏還得來和這些小魚小蝦過不去。

唐昀背著手從小石橋走過來,蘇喬隱隱聞見一股淡淡的腥味。

“上次炸的小魚兒吃完了,今日再抓一些回去。”唐昀長袖一揮手搭在腰上,再朝水裏指了指。

蘇喬登時不樂意了,一把刀在手裏轉了一圈反手握著刀柄,問道:“所以今天來小瀑布就是抓魚?”

“你可別小瞧這抓魚——”

“打住打住,什麽都別說了,我現在覺得賞月居那些大廚去顛勺實屬是屈才。”蘇喬嘴上是萬般不情願,卻也挽著袖子脫了鞋準備下水。

唐昀笑了笑飛出一把扇子打在他的手背上,他吃痛往回一縮,擡頭見那精致的折扇已經乖乖回到了主人手裏。

唐昀往前走幾步:“揣著這樣一身武藝,這樣抓魚,也太不體面了。”

“那您倒是說如何抓魚才算體面?”蘇喬光著腳踩在石塊上,一手指著水面道:“抓魚總用不上掌法?”

唐昀手中折扇一收,道:“這頭一回我教你,你看準了學會了,我可不教第二回。”

他話音剛落,手中的折扇就徑直朝水面飛了出去,擦著水面帶起一陣勁風,從水岸卷了許多石塊落葉一道,待扇面貼著水面滑過,那些石塊和落葉又成了天然屏障將扇面圍起來,滴水不沾,幹脆利落地把一潭清水掀了起來。

蘇喬只覺面上濕潤,隔著一層水霧眼前的景致都不大真切,那被掀起的潭水裹著許多活蹦亂跳的魚蝦,未及落回水中,已然被唐昀的折扇卷走,半空中卷成水龍卷向他撲了過來。

他毫無準備,立刻便全身濕透了。幾條魚撲騰著從他身上掉回水裏,還有一只蝦掛在他頭頂,那模樣好不滑稽。

“不就……抓個魚……至於這麽大陣仗嗎?!”他咬牙切齒,抓起頭上的蝦,氣昏了頭直接朝唐昀扔了過去,怒道:“我用手也能抓!”

唐昀手腕翻轉,折扇一擋,那水色透紅的蝦落在了三尺以外。他仍是笑道:“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東西,為師的用心良苦你不領會便罷了,竟還質疑為師?”

“我何時拜師了,若非打不過你,我——”

“哎,這就對了,這不是打不過麽?老老實實抓上三五天的魚,你就可以出去了。”

蘇喬本來恨得牙癢癢,聽唐昀這句話立時來了精神氣也消了大半,再追問:“這可是你說的啊?”

“我說的我說的,但是嘛……”

“勞駕您,有什麽要求可否一次說完?”

蘇喬身上沒一處幹的,衣服都涼悠悠地貼著,他運功驅趕涼氣,一邊聽唐昀細說抓魚的要求。

“首先肯定是不能用手,像我方才那樣,你用你的刀,其次呢魚蝦得是活的,畢竟死了不新鮮,最後嘛,”唐昀退了一步回到樹蔭下面,扇子朝蘇喬點了點,繼續說道:“最後得是我讓你抓多少,你就抓多少。”

蘇喬真想甩手不幹了,握著刀去和唐昀拼命。

“抓的時候動動腦子,來,抓緊點兒時間。”奈何唐昀根本看不出他的煩躁,就算是看出來了,也沒打算當回事,悠閑地站在樹蔭下,扇著扇子乘涼。

蘇喬閉上眼深吸一口氣,想到白君琰身上的蠱毒尚存又多日沒有音訊,也只好耐著性子照唐昀說的做,早些時候出去找他。

“說吧,多少。”

“讓我想想——四條魚,三只蝦,來吧。”

“您稍微站遠點兒,我——”蘇喬站在水裏沒好氣地擡眼看那抹早已躍上樹的白色身影,緊了緊手中的雙刀。

“我說的是四條魚,你這兒怎麽五條啊!”

“……”

“這回是四只蝦,你能不能聽清楚了再動手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說你是故意的吧,說了不要死的不要死的,再來再來!”

……

*

桃花澗千裏之外,白君琰一路西行,幾番波折下最終還是與憑樓閣失了聯系。

他不舍晝夜往西域趕,就在那場大雨的三日後,被擄走的男孩重新出現了,身上又添了許多新傷,皮肉都翻著,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。他如今就剩下五成功力,而前路迢迢危機四伏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
男孩是重新出現了,也還像此前那樣不與他交流。他和男孩總是一前一後地走,卻意外發現男孩身上少了對他的戒備與敵意,換而生出些像是天然便有的依賴,偶爾走幾步就回頭瞧一瞧,生怕他跟丟了似的。

一天夜裏,兩人在一處破廟歇腳。白君琰撿了幹柴生火,男孩在火堆旁沈默地坐了片刻,一言不發起身推門而出。白君琰略略掃了一眼,正好瞥見他一雙鞋幾乎磨穿了鞋底。

男孩出去一趟抱了許多柴回來,幹的濕的混做一堆,柴放在地上,他局促地站著,隔了一會兒便後退了兩步坐到離火更遠些的地方去了。白君琰一邊看他,一邊把幹柴撿出來一塊一塊摞得整整齊齊。

“你鞋磨破了,走路還方便嗎?”他問男孩。

男孩點點頭,單薄的衣服破爛不堪掛在身上,背上就剩些爛布條了,頭發也亂糟糟地搭在額頭,遮住眼睛也遮住了他閃躲的眼神。他回避白君琰,把穿著一雙破鞋子的腳縮進了同樣破爛的褲腿裏,再用臟兮兮的手扯了一把,卻滋啦一聲把整塊布撕爛了。

面前的火堆啪的一聲,柴燒斷時彈出的火星沒來得及落在稻草堆上便匆匆熄滅。白君琰繼續添柴,假裝不經意地又問一句:“你也去西域?”

男孩擡頭看他:“是你要去,不是我,我不想去。”

“那你是陪我去?”白君琰笑道。

“不是,”男孩又是搖頭:“我不想去。”

白君琰覺得他話裏有話,看著是神志清醒的模樣,應當不是什麽胡言亂語。把手裏的柴扔進火裏去便再問:“你以前就認識我?”

難道是他蠱毒發作時的事?他暗自忖度。

“認識。”長久的沈默後男孩終於應他。

他忽然想到最初與男孩的對話,相似的問題原先就問過了,而男孩這次給的也是相似的回答,看上去並沒有什麽進展。

“如何認識的?我不大記得清。”他順水推舟,試圖再多問出點什麽。

男孩像是思索過了,低聲道:“忘記了。”

白君琰放柴的手一僵,“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,你也忘了。”

“我只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。”男孩重新擡頭看他,一手擋著自己腳上那雙破爛鞋,另一手仍是緊抱著膝蓋,拳頭漸漸泛白。

“那為何初次見我你卻急著逃跑。”白君琰顯然對男孩的說法不太認同,笑了笑扔過去一個烤得熱乎的地瓜,“那你還記得我找你所為何事?”

難得男孩接住了他遞過去的吃食,但卻繼續搖頭:“不是躲你。”

“有人在追殺你。”白君琰隱約覺得這個男孩身上藏著十分覆雜的秘密,顯然自己剛剛問的後一個問題他並不想作答。他看一眼呼啦作響的窗戶,淡淡道:“但無論我因何事尋你,如今我都不記得了。”

所以男孩不想去西域,卻也得跟他一同前往,去漫天黃沙裏找到打開自己記憶枷鎖的關鍵。

男孩吃著烤地瓜,小聲說了句:“沒關系,以後你會想起來的,我可以等。”

“追殺你的人是誰,可以告訴我嗎?”

男孩搖頭,白君琰摸不清這樣的答覆是“不知道”還是拒絕告訴他,最後添了幾根柴,抱著劍靠在了柱子上,閉著眼睛與男孩說話:“睡吧,這裏是安全的。”

後半夜柴燒完了風也漸漸停了,周遭一片靜謐,白君琰模糊聽到幾聲囈語突然轉醒,看著窗外樹影浮動,頓覺迷茫。男孩睡夢中念叨了些什麽他自然是沒太聽清楚,只覺方才睡夢中有那樣清晰可辨的聲音傳來,像來自男孩,也像是來自於自己。

他的記憶塵封得太久,很多事情總也說不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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